王金長用生命守護的祖國早已山河無恙,國富民強,若英雄在天有靈,大抵會滿懷寬慰。而黨和人民也從未忘卻他的家人——每個月,段桂秀都能領(lǐng)到補助,逢年過節(jié),村干部們也常常上門關(guān)心走訪。
1932年,段桂秀還是位新嫁娘,手掌遠沒有如今的滄桑。也是那一年,她青梅竹馬的金長哥哥去參了軍。結(jié)婚不到20天,段桂秀萬分不舍,含淚將愛人送到車頭圩的一棵大樟樹下。毅然奔赴革命的王金長,將身上穿的舊衣服并僅有的幾塊錢全部塞到妻子手中。
那雙手,執(zhí)過粗糲的鐮刀,挑過家庭的重擔,也曾在兒孫的小臉上慈愛摩挲——也是那雙手,在觸碰到烈士陵園墻上深深鐫刻的“王金長”三個字時,止不住地顫抖。
在政府的幫助下,一家人住進了小洋房。孝順質(zhì)樸的兒子兒媳,已成家立業(yè)的孫子孫女,抱著她撒嬌的重孫小輩,四世同堂其樂融融。段桂秀的晚年幸福安逸,生活甘甜。
臨別之際,段奶奶從堂屋里走出來,朝大巴車上的記者們揮手道別。車輛漸漸駛離村莊,小路兩旁風吹稻浪,香樟樹郁郁蒼蒼。后視鏡中,那道瘦弱的藍色身影越來越小,村落也越來越遠。
三年又三年,愛人卻杳無音訊。那些年里,段桂秀與婆婆、小叔子相依為命。家里最困難時,婆婆需要外出乞討才能勉強維持生活。年長些后,段桂秀挑起了家庭的重擔。一百斤一擔的石灰和煤,她每天要挑二三十擔,瘦弱的腰背被生計壓彎。
她也許想告訴愛人,曾經(jīng),村內(nèi)低矮破舊、透風漏雨的土坯房成為拔地而起的客家小樓。如今走進車溪鄉(xiāng)壩腦村,青松掩映中,800余畝的富硒蔬菜大棚傲然佇立,省級農(nóng)業(yè)產(chǎn)業(yè)示范園核心區(qū)的榮譽熠熠生輝。
某一天,他領(lǐng)著段奶奶在中央紅軍長征出發(fā)紀念館內(nèi)轉(zhuǎn)悠,畫像、雕像、衣服,段奶奶一件一件看過來,停在了一面草鞋墻前——“那面墻上有一顆紅色五角星,她一直摸著那顆五角星,不肯往前走。她哭了,說金長哥哥帽子上也有一顆五角星?!?/p>
車溪鄉(xiāng)民政所所長郭湖北回憶,直到2019年,段奶奶依舊不相信王金長的死訊,她總問郭湖北,金長哥哥在哪里?郭湖北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所以她還是選擇等。等到塵滿面,鬢如霜,等到婆婆去世,小叔子結(jié)婚分了家,等到王家老宅只剩她一個人。那是1960年,樟樹頭下匆匆一別,竟已過去二十八載春秋。
亿博官网登陆7月15日,“而今邁步從頭越——長征路上學黨史”網(wǎng)上主題宣傳活動走進江西省贛州市于都縣車溪鄉(xiāng)壩腦村。在這里,采訪調(diào)研團見到了贛南革命老區(qū)唯一健在的紅軍遺孀段桂秀。
“感覺段奶奶家的家庭關(guān)系特別和諧,兒孫都很孝順??蛷d墻上貼滿了曾孫輩孩子的獎狀?!眮碜越鲙煼洞髮W的兩名學生彭潭悠、李夢瑤跟段奶奶合影留念,“奶奶給人的感覺特別慈祥,特別暖?!?/p>
昔日,王金長未能見證新中國的誕生,更無緣目睹首都的壯麗風采。2021年,103歲的段桂秀從于都啟程輾轉(zhuǎn)前往北京。她的步履蹣跚又堅定,只為在天安門前駐足,以她之眼,代金長哥哥完成未竟的夢想,讓那份跨越時空的期盼得以圓滿。
雖已106歲高齡,但老太太依舊精神矍鑠,藍色布衣,黑色抹額,不僅頭發(fā)梳得利落,亮堂堂的客廳也收拾得妥帖?!皨寢屔眢w還可以,每天正常吃飯,喜歡吃素?!眱鹤油醯亻L笑得靦腆:“可以生活自理,有時候還能去趕集。”
段桂秀身后,被精心裝裱起的烈士證明書,和曾孫輩的獎狀上下排列掛在墻頭。陽光灑落到堂屋里,將她花白的頭發(fā)鍍上了一層金邊,仿佛有誰在輕柔撫摸著愛人的臉龐——那一刻,她看起來已經(jīng)老了,又好像依舊年輕著。(完)
1965年,她將小叔子9歲的兒子王地長過繼來撫養(yǎng)。為了貼補家用,她到寒信供銷社做飯,那雙曾經(jīng)屬于少女的柔軟的手,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,變得骨節(jié)粗大、紋理分明,每一道痕跡都刻滿了歲月起伏。
娘家哥哥心疼她,三番五次勸她改嫁,村里的紅娘想給她介紹對象,還有其他年輕人要娶她,段桂秀卻通通不愿意,她倔強又執(zhí)拗地反復說明:“我跟王金長從小一起長大,他這個人最講信用,他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做到,我要等他回來?!?/p>
因為這顆五角星,那一刻,段桂秀似乎默認了王金長已經(jīng)犧牲的事實。抱著最后一絲希望,她問郭湖北,為什么館內(nèi)找不到金長哥哥的名字和照片?
村干部告訴她,王金長在福建犧牲了,村里許多去參軍的小伙都犧牲了。段桂秀不識字,她想不明白,一張薄薄的紙,為什么能決斷金長哥哥的生死?
館內(nèi)工作人員告訴他們,可以去烈士陵園看看。第二天,郭湖北把段桂秀帶到烈士陵園,他一抬眼就看到了“王金長”三個字,指給不識字的老人看。
家有一老,如有一寶。兒媳段陳香嫁過來40多年,很少跟婆婆紅過臉?!捌牌藕芮诳?,會教我怎么種菜、炒菜?!倍侮愊氵€說,婆婆還會教導小輩們要懂文明、講禮貌,見到隔壁鄰居要叫叔叔阿姨。而在王地長的回憶里,媽媽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他,要勤儉節(jié)約,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生活。
奶奶不會不高興,奶奶很溫柔。采訪開始后,段奶奶看著蹲在地上艱難拍攝的攝像師,多次示意小姑娘坐到自己身邊來。她反復表達感謝:“感謝共產(chǎn)黨讓我過得很幸福,感謝你們來看望我,祝你們工作順利,步步高升,身體健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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